青花印朽叶

陈致理

岁寒云低，黄叶漫卷，萧萧瑟瑟的，是小城的清晨。我踏着清冷的白霜，转过一个街角，远远就看见一阵雪白的雾气在那家馄饨店前升腾。

在冷天吃一碗滚烫的馄饨，实在是件妙事。开馄饨店的夫妇也深谙其理，于是在店前放置一口热水沸腾的大锅，店内温暖如春，一群食客大快朵颐。

我进到店中，照旧点一小碗馄饨。微黄的墙壁昭示了经久的岁月，店内却一尘不染，一切都是那么干净舒适。不多时，馄饨上桌。在食客们的轻声交谈中，执一只瓷勺，舀起一勺浓稠的汤，低头凝视：只见香气四溢的汤中盈满了犹如白鸭的馄饨，而馄饨上堆叠着青翠的芫荽，色如玛瑙的大头菜，有些嗜辣的食客还会浇上一层辣椒油。边品尝边赞叹：青红相间，色泽鲜艳，这哪里是馄饨啊，分明是画！

我低头，看见那碧绿的香菜叶映着瓷勺青花的底，宛如古画上水中交横的藻荇，碧叶舒展。馄饨皮薄馅多，一口下肚，美妙得叫人忘了严寒。

我钟爱这家小店，钟爱它一尘不染的墙角，钟爱它佐菜堆叠的汤碗，钟爱它白瓷勺上的青花。这些琐碎的细节，犹如店主夫妇眼角细微的笑纹，打动着每一位慕名而来的食客。

时光荏苒，小店日渐闻名。仍是一个清冷的早晨，我踩着积雪再次来到小店，脚步忽地一顿。陈旧整洁的店面已被重新装修过，依稀可见白雾缭绕间门上崭新的招牌——“十里香馄饨”。

推开门，店内喧闹嘈杂，小碗的馄饨已缩水成一碗十只馄饨的汤碗。我盯着桌边停驻的一只苍蝇，良久，终是拿起了勺。早已没有了黄澄澄的大头菜，而那汤也不再是经夜熬的猪骨汤。十只馄饨小如鹌鹑蛋，那几片零星的香菜叶在汤水间摇漾。盯着那汤，会看见头上电扇的倒影。

食不知味地吃着馄饨，我细细打量着小店：新砌的墙，新换的桌椅，还有店主夫妇与顾客的争吵。那些青翠动人、鲜艳真诚的细节，终是被商业化的赚钱手段所取代。

我不禁叹息一声。“十里香馄饨”，以前的馄饨，确实香飘十里，是因为有那些打动人的细节。而如今，被商业盈利气息充斥的馄饨店，哪里还配叫这个名字。

恰如青花印朽叶，不是有了青花，便可忽视翠叶的细节。

喧嚣中我咽下一口汤，无声离去，独留朽叶青花，萧瑟得一如窗外的寒枝。

肖尧留言

优美地高于生活

在庸常的生活里，尤其是科技相对发达的今天，我们常常容易被表象蒙蔽，而缺失掉想象生活的能力。我们的思维容易局限在当下，而很少随风飘到远处，所以充满当下感的作文常常会因为缺少距离感而难以引起读者足够的重视与喜爱。正因如此，这篇小文的出现带给我们一种惊喜：虽然着眼点在一家小店的过去与现在，但我们的思绪很容易随着作者的笔触飘向古典的远方，让思绪飞起来，甚至停在空中一会儿。我们需要这样的书写者，让我们在繁重的生活里感受到轻盈，感受到高于生活的优美度。endprint